duangduang

长沙这地界，夏天热得像火炉，到了冬天，冷得跟冰窖似的，还带着湿气。

张启山在这大冬天的也不忍心让八爷来回跑，但是他今年也就纳闷了，今年老八怎么没过来住？往年一到入冬，有时甚至入秋不久，老八必定带着家里的老管家还有几个下人，提溜着行李就往他张启山府上，人张启山府上人多啊，煤炉子都比自己的旺盛，这么几年下来，每到立秋前，张家的管家就让人把几个屋子收拾好了。

“副官，之前的相片你去取回来没？”

“去过相馆了，说是手下的人干事不谨慎，把您和八爷的那张相片的底片洗坏了，想让您和八爷改天去相馆再给您免费照一次。”

张启山原本还想趁送相片的机会上老八府上坐坐，黄了。不过他张大佛爷怎么就不能没事去关心一下长沙城的算命事业的顶梁柱，“副官，备车，去八爷那儿”。

齐府上果然冷清，“哟，佛爷！您怎么来了？”八爷双手簇着胸前，张启山一眼就看到八爷这手冻得指甲盖儿都泛着紫色。明明就在自个儿府上呆着，怎么全身上下都还带着寒气，张启山看着就气不打一出来，平时一有点小伤小痛就叫破天的人，现在怎么就这么想让别人抽他呢？！

“张副官！今年没有给八爷府上送煤炭吗？！”

“佛爷！刚一入冬就送过来了！”

老八赶紧拽着佛爷，“佛爷佛爷，送了送了，只是我家平时没什么人来，厅里我就没烧上，都分到各个房间了，不信你到我屋里瞧瞧，特暖和！真的！”佛爷身上真暖和，不愧是带三味真火的人，啊不想撒手……老八趁机在张启山身上暖暖手，张启山看出来了，那叫一个心疼。

“走，上你屋。”

进了屋，老八狗腿地亲自去给佛爷烧水，茶叶没了还专门跑回厨房找。佛爷留在房间里，四处遛遛，忽然书桌上的本子抓住了张启山的眼睛，里面的小纸片漏了半截儿出来，张启山真的不是那种偷看别人小秘密的人，真的，张副官发誓！但是谁叫有些人一谈起恋爱就没有了原则呢。

张启山抽了出来，两张东西，瞧了一眼，就笑了。

老八这个傻子。

张启山抽走了其中一张，另一张塞了回去。腾腾腾地往外走，“回府！”

“诶！佛爷您怎么就走了？这……茶叶我才找到！”

晚上，“副官，去请八爷过来吃饭。”

“佛爷，八爷过不来。”

“怎么回事？”

“八爷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急得头上都冒汗了，我问他丢了什么，可以让佛爷帮着找，八爷就是不说，还说不要跟佛爷讲。”张副官不愧是张启山的好副官。

八爷府上，整个屋子快要被八爷翻过来了。

“怎么就不见了呢？上午还在！求你快出来！”八爷真个人都急死了，满手汗，算卦都算不出来丢的东西去哪儿了。

“老八，是不是丢了这张照片？”张启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八爷身后，手里攥着八爷一直在找的东西。

就是那张他们俩一起去相馆里照的照片，老八比张副官早了一天去相馆里取了回来，还买通掌柜的跟张副官说，照片照坏了，啥都没剩下。

一张是张启山和八爷的合照，一张是张启山自己的照片，张启山愣是拿走了那张合照。

“佛……佛爷，还……还给我吧。”

“凭什么，这是张照片里还有我呢，我不是还留了我的照片给你吗？”

八爷急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平时铁齿铜牙，现在真成“齐闭嘴”。

张启山不忍心逗他，可是，眼前这个人，不收拾是不行了。

“老八，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八爷低着头，攥着衣角，盯着地。张启山今天没有穿军装，黑色的及膝长靴，黑色的西裤，长款的暗红色皮外套，里面衣服是淡军绿色，戴着的手套是八爷去年过年的时候送的，虎口那里已经有点掉皮。老八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就算他现在不抬头，他都能知道张启山今天衣服的扣子是什么颜色，真希望这些都是靠自己本领算出来的，而不是，只瞧了一眼，就已经把这个人今天的样子都刻在脑子里。

“老八，你在害怕什么？”张启山像是不想跨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

“老八，看着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八爷沉默了一会，像是忍无可忍，“是！我就是在害怕！我怕哪天你去下墓的时候不带我！我怕哪天你有事情不是第一个找我商量！我怕你府上永远没有我老八的位置！我怕……哪天你的夫人会不让我进你张家大门！佛爷！长沙城的百姓都在说你一定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八爷的眼镜上浮起雾气，脸颊红红。

张启山看着激动的老八，却笑了。

“所以，你不打算再见我？你要自己拿着这张照片偷偷地躲起来？你觉得我张启山会找不到一个我想要找的人吗？！你是傻子吗？！你最好把你那些小心思放进肚子里！”

齐八爷其实也没想过要躲到哪里去，他只是觉得，这个照片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丢到哪个角落里落灰，或者哪天又被人碰巧翻出来，就只会被人觉得可笑，还不如，自己好好放起来，所以从相馆里连着底片全都取走，就算之后张启山说要再去照一次，自己想方设法不去就好，至少，自个儿还可以留个念想。

现在非得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老八真的觉着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冬天的风很大，吹得房门嘎吱作响，这两个人却一点儿也不觉着冷。

“老八，我真觉着你瞎。”张启山板正了八爷的身板儿。

“我张启山不会说话，有些话，我这辈子也只说一次，老八你给我听好了，我张启山很喜欢你。”

八爷的脸“腾”就红了，“吃吃”地要笑，看着手足无措转过头的张启山，透红的耳朵，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么可爱的样子。

“佛爷，刚刚风太大，我没听清，真的！”

张启山拽过老八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拉着出门，往自己府上去。

“二爷，你看！”

张大佛爷，你这大冬天的，寒风凛冽的，叫我过来，不会就想要跟我炫耀你和老八去照了个板板整整的合照？！就因为上次我跟你显摆了我和丫头的合照？！有本事你叫八爷把头放到你的肩膀上啊！那得多费鞋垫子！

二月红腹诽张启山。

“二爷！二爷！您看！”

这张家人怎么都这么爱记事儿呢？！不就跟你显摆了一下我和丫头的合照吗？！张副官！你现在跟我在这里显摆你和陈皮的合照算什么意思？！我在这九门还有没有地位了？！丫头！给我来碗六两的面！